85度C在美國暴紅,讓一群學歷不高的台灣烘焙師傅的身價,也隨之水漲船高。
更重要的是,他們的眼界隨著公司的成長而提升,而他們勇於追求自己美國夢的故事,也讓更多年輕人,有了不一樣選擇的機會……
文∕陳彥淳
過去,大家只聽過科技業有機會到美國工作,在烘焙業中,大概也都是那位大師從法國、日本等國外回來。但在85度C,烘焙師傅們身著白袍,正從台灣走出去,不僅將台式鬆軟的熱麵包帶到美國,更讓這些烘焙師傅擁抱了過去從來不敢想像的美國夢。
「以前我在君悅被3個老外管,現在美國,我管300個老外。」85度C烘焙總監尹自立的一席話,為台灣師傅的美國夢,開啟了無限可能。
近來業界流傳著關於美國85度C烘焙師傅的真實故事,「那些師傅剛開始到美國很辛苦,每天都是走路上班,慢慢地,有人開始騎腳踏車,現在公司賺錢了,師傅們各個都開雙B上下班。」1年多前,這群台灣師傅還因為一口氣買了6部賓士,銷售方要求公司出具薪資證明,甚至驚動了總公司高層,1年後,透過租賃的方式,已經有師傅又換了一部全新百萬名車,身價早就不可同日而語。
熬過吃住適應期 想家成為奮鬥動力
85度C在美國寫下台灣品牌的新傳奇,讓消費者不惜開車一個小時專程前往,有8成以上的人是為了麵包而來,這群來自台灣的烘焙師傅可說是最大的幕後功臣;當初他們半推半就地來到美國,全部集中在宿舍管理,過著軍事化的生活,「宿舍就在第一家爾灣(Irvine)店附近,當時只要看到有人穿著白色衣服走在路上,那一定是我們師傅。」尹自立說。
明明開車只要5分鐘的車程,走路卻要花20分鐘,「不遠啦!就兩個紅綠燈而已嘛!」現任北加州麵包主廚侯森耀風趣地形容地廣人稀的美國土地,每天走路再加上工作壓力大,到了美國竟瘦下12公斤,回台灣連家人都認不出來。
但在習慣開車的美國社會裡,沒車就像沒有腳,走在路上多少會被投以異樣的眼光,「一開始還沒累積信用,沒辦法買車。」一直到2年後,才終於擺脫公司、宿舍這條直線的生活方式。買車對他們來說,不只是解決了交通問題,更重要的意義是,終於可以走出去,真正融入美國生活。
為了籌備85度C的第一家爾灣店,台灣師傅們從食材、原物料、口味測試開始做起,蛋糕主廚楊俊修為了做出適合當地口味的起司蛋糕,至少被扔掉了兩大車的起司蛋糕,「沒辦法,不對就是要扔掉,當時負責的蛋糕總監倪世豪特別嚴格,每天阿修(楊俊修)回到宿舍都蹲在角落苦思,我都很怕他得自閉症。」尹自立形容。
好不容易店開幕了,生意超過預期地暴紅,師傅們更得每天埋頭苦幹,從早上8點做到晚上12點,美國85度C營運長Cathy回想說,「當時麵包一次出爐40個,有人一次就買了30個,貨架馬上又空了,根本來不及,外場沒東西可賣,急壞了,內場做到手軟,也累壞了。」
然而,這些師傅草根性十足、一定要吃飯,一般美國人中午一個三明治就可以打發,但師傅卻吃不習慣,差點為此和Cathy翻臉;北加蛋糕主廚陳憲民說:「台灣便當至少也有一種肉配3樣菜啊,美國便當只有1個飯、2樣菜,怎麼吃得飽?」融入當地生活後,終於慢慢可以接受美式食物,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有些好笑,但當時是又忙又餓到想罷工,「真的是沒有力氣做事。」
尤其,尹自立○八年在帶著8位師傅到美國,沒有一位會說英文,一開始大家還去上英文課,有什麼事得到處請託幫忙,週末時則一定要找懂英文的人帶他們去買菜,「因為自己煮一餐只要2美元,但在外面吃一頓就要6、7美元。」楊俊修說。
侯森耀在上班時會拿著手機,遇到不會說的英文,馬上用Google翻譯,配合手勢動作、逐字說明每個步驟該怎麼做,「我以前也待過中國,中國員工的反應比較激烈,在美國反而好教,反正他們抱怨我,我也聽不懂。」他聳聳肩笑著說,幾年下來,現在師傅們多數都能應付生活所需,對外溝通已經沒有問題。
不過,工作上的適應還容易克服,最難處理的,就是想家。留下一對母子在台中、單身赴任的楊俊修,經常和家人視訊到一半時,因為時差的關係,當一方還在講個不停時,另一邊已經睡著了。「太太一個人帶著小孩,真的犧牲很大,想到都會流眼淚。」楊俊修眼眶泛紅,「孤單是最恐怖的,我跟她講,我可以回去,你想清楚,看是要讓我趁年輕打拚幾年,我們可以60歲退休就回台灣,還是要我現在回去,但我不知道何時才能退休。」
太太最終還是支持他,「我常跟她講,妳真的很厲害,妳放心,我們是有目標的。」楊俊修必須不斷地撫慰太太的情緒,從家人身上找到留在美國的動力,「這才是我覺得最困難的事。」在台灣有一個女兒的陳憲明也說,「有時看到客人的女兒和自己的差不多大,都會幻想說,她會跑過來給我抱一下。」從台灣到美國,陳憲民的薪水多了六倍,贏得同學、朋友們的羨慕眼光,但內心深處,他最渴望的還是把妻女接過來團聚的那一天。
從生產者變管理層 國、高中學歷出頭天
「從來沒有想過,我也能有美國夢。」這是來自不同背景,多數學歷只有國、高中畢業的台灣麵包師傅們的共同心聲。如今,他們的眼界隨著公司的成長而擴大,從製造升級到管理職務,即便過程充滿辛酸與孤獨,卻能看得到方向、抓得住機會。
尹自立說,當師傅最大的成就,不是自己有多好,而是能創造出幾個和自己一樣好的師傅。「我15歲開始當學徒,40歲從飯店出來創業,第一個就是和吳政學(85度C董事長)做生意,雖然在飯店時,也去了很多國家,但始終都還是在做師傅,是吳政學帶我進了這個行業,讓我有升級的機會。」在美國,尹自立把這樣的機會再傳承下去。
以侯森耀為例,面對工廠裡多數都是墨西哥工人,他們的個性有點像台灣以前的原住民,一領到錢就不來工作,直到錢花光了才回來;一開始侯森耀很生氣,為了排班傷透腦筋,後來了解他們的習慣,每兩週的發薪日後,他會特別讓老墨員工連休3天,「等他們把錢徹底花光了,就會乖乖主動回來上班,而且會更認真工作。」侯森耀到美國學會了管理,不再只是一名負責生產的麵包師傅而已。
除了尹自立、侯森耀、楊俊修之外,洪有萱、宋家宏、施建宏等3位85度C美國遠征軍,也藉由這個工作平台,正在寫著屬於自己的美國夢。
洪有萱放棄統一鐵飯碗,異國當廠長
「大家都說我是白痴,怎麼可以離開這麼穩定的統一?那時我才剛結婚、生了小孩,怎麼可以亂異動?」美國85度C中央廚房廠長洪有萱,原本在統一企業麵包廠工作,是冷凍麵團的第4任廠長,在統一的資歷超過10年,年薪將近200萬元,決定到美國工作之前,家人全數投了反對票。
當時美國85度C只有3家店,洪有萱專程跑了一趟加州,「他看了一直搖頭,形容『工廠在交換班時,根本就是菜市場。』」尹自立笑著說,才剛上線的中央工廠,流程制度還很混亂,再加上家人反對,讓洪有萱陷入3個月的苦思。
一直到85度C總經理謝健南親自出馬,「他說,美國現在三家店,以後會超過20家店,然後還會到其他州,我們的對手要設定為星巴克,未來會在星巴克的旁邊開85度C,一個屬於台灣人自己的品牌;現在工廠需要人,你現在機會來了,美國是一個金礦,看你有沒有本事去挖,不要太晚去,被別人挖走了……。」謝健南描繪的美國夢,打動了洪有萱,「85度C要從製造,轉型通路,再做到品牌,這在美國非常有想像空間。」
依洪有萱的經驗,美國中央工廠能在投產後第3個月開始賺錢,即便統一有統一超這麼強的通路當後盾,都沒有這麼漂亮的紀錄,「證實這個運作模式可行,未來再導入自動化,發展會很Crazy,」對他來說,公司規模倍數增加,薪水就會跟著向上跳,「現在是一個廠的廠長,以後就會是美國總廠長;85度C的機會不是現在,而是未來。」洪有萱眼底閃爍著光芒。
人稱鯊魚師傅的美國85度C行政主廚宋家宏,和阿修師傅一樣,是第一批被尹自立帶到美國的麵包師傅,「○八年公司決定到海外發展,就是中國和美國二選一,我心想,美國比較沒去過,至少機票錢比較貴,來做事還可以順便遊玩,心想應該還不錯。」說話略帶羞澀的宋家宏,是尹自立的子弟兵,當時尹自立接到赴海外發展的指令,直接點名他前往。
宋家宏原本打著邊做邊玩的如意算盤,「到了美國才發現,這根本就是在當兵。」不到20坪大的宿舍裡,兩間房間住了8位師傅,而且還是上下鋪,「上面一翻身,下面就醒了。」身材「穩重」的宋家宏笑著說,如果遇到大家都要上早班時,洗手間還得輪流使用,8個大男生住的宿舍,連尹自立都開玩笑地說:「如果是房東, 千萬不要租給他們。」
「但要在人前顯貴,就要在人後受罪,師傅們跟我抱怨,我都冷處理啊。」當時尹自立自己就睡在宿舍沙發上就近看管,不讓他們晚上隨便亂跑。「我知道他們辛苦,一開始沒有工作簽證時,外派津貼每月3萬元,機票公司出,每年回去3次;辦到簽證後,就以績效獎金來計算,最多獎金1年可以領2到4萬美元,付出是有代價的。」宋家宏在台灣,加計獎金每月可領10萬多元,到這裡多了津貼和獎金,薪水早就3級跳,未來更是掌握美國商品研發的負責人。
打拚了5年,宋家宏把太太接過來生活,公司也幫忙租了房子,最近更買了一部有「重機界法拉利」美稱的DUCATI,停在一堆名車之中,顯得格外醒目,「我本來就很喜歡騎機車,夢想能買這部車已經很久了,這裡價格是台灣的一半,這是我美國夢的第一步,在這裡騎車真的很舒服。」宋家宏笑得靦腆,完全看不出在溫和的外表下,其實有一顆狂野的心;他和太太討論,希望能留在這裡生活,「過程當中也有很多說不出的苦,但這是一個機會,畢竟過去從沒想過,我也可以有美國夢。」
七年五班施建宏,七年薪水翻六倍
台籍師傅裡年紀最小的施建宏,有著洋人般的深邃五官,如果不是他說著一口道地台語,大家一定以為他就是個外國人,「我真的是台灣人,而且不是原住民喔!」施建宏連忙補充。沒讀完餐飲科系,○七年就進到台灣85度C當學徒的施建宏,當時薪水就是23K,但他肯學、肯做,「○八年時,自立師傅就拍拍我的肩說『送你去美國』也沒問我要不要,我想只是去幫忙,去看看也好。」
沒想到,到美國的第一天,施建宏就把放著護照的衣服,送進洗衣機裡洗掉了,「我要再重辦進來時,就被美方拒絕,說我是來工作的,不給我簽證。」在等待公司重新申請工作簽證時,施建宏被派到澳洲、中國支援,因為不習慣中國生活又回到台灣,一度以為美國夢碎了,「我還去算命,結果對方說我還有美國夢,好險,我回來了,到過中國再到美國,這裡真的是天堂。」連朋友都不可思議地說:「什麼?你到美國工作?」
不為人知的是,施建宏剛來時,光是烤吐司一個產品,就足足烤了一個星期,因為美國的氣候條件不同,一開始對溼度掌握不足,怎麼樣都烤不出像在台灣的鬆軟度,一度氣餒想放棄,是尹自立要求他繼續做下去,「做得不好就全部扔掉,還要被師傅罵,又是離鄉背井的,有時真的很想躲在棉被裡哭。」
現在施建宏出任研發主廚,每個月的薪水平均約12萬元,是他剛進85度C時的6倍之多。問他想不想留在美國?出身單親家庭的施建宏搖著頭,直言自己的目標是回台灣做個小生意,「到過這麼多地方,出來這麼久了,我還是覺得台灣最好,但這個美國夢可以讓我盡快存到錢,做我自己想做的事,如果可以的話,希望能開一家像米朗琪一樣的咖啡店,這樣我就很滿足了。」從他臉上堆滿的笑意中,讓人看到,美國夢之後,他最渴望的美麗「台灣夢」也就不遠了!
圖說: 85度C讓台式麵包在美國飄香,這群師傅是最大功臣!